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殇帝顺帝昭穆议 东汉 · 周举
出处:全后汉文 卷五十九
《春秋》鲁闵公无子,庶兄僖公代立,其子文公遂跻僖公干闵公上。孔子讥之,经书曰:「有事于太庙,跻僖公」。传曰:「逆祀也」。及定公正其序而下之,孔子是之,经曰「从祀先公」,为万世法也。今殇帝在先,于亲为父,顺帝在后,于亲为子,先后之义不可改,昭穆之序不可乱。吕勃议是也(袁宏《后汉纪》十九,又《后汉·周举传》)。
辨郊论(下) 北宋 · 胡宗愈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六五○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二四
鲁之郊禘,非成王之赐耶?是耶非耶?后世乌得而行耶?吾以为闵公始禘之也,僖公始郊之也,何以知其然耶?前乎闵、僖,十有六君焉,求乎郊禘,无有也。后乎闵、僖,十有六君焉。或禘或郊,有时而见乎经。见乎经者,吾得以考而知之。不见乎经者,非吾可得而知之也。闵二年,而吉禘于庄公。前乎此,而鲁未尝禘也。吾是以知闵公之始禘也。僖二十一年而三卜郊,不从,乃免牲,犹三望。前乎此,而鲁未尝郊也。吾是以知僖公之始郊也。然则郊禘,天下之礼也,非臣下之可用。闵、僖,鲁国之君,比诸侯为最弱,非成王命之以祀周公,孰敢遽然自僭以抗天子之礼而独立于诸侯之间哉?盖周之衰,而诸侯僭乱也,其势若决疽溃痈,败坏四裂而不可禁。其始衰也,天子孤弱而不能以自专,陪臣执国命而与闻天子之政矣。孔子曰:「季氏八佾舞于庭,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」?夫子以季氏之庭而用八脩之舞。当是之时,循习而不为怪,则闵公之用禘,僖公之用郊,又何足以骇时人之耳目,而不能独立于诸侯之间哉!首而加乎冠,足而践乎履,覆背以衣,围下以裳,举世之人,谁不知其如此耶?有人于此,藉足以冠,冒首以履,颠倒衣裳而出者,则人皆指目而笑之,甚则传言相惊,以为人妖而物怪者。世固有人若是,而人不以妖且怪者,盖世之为此者多,耳目习以为常,而不足怪也。予读《诗》之《鲁颂》,抑又知僖公之始郊,而成王未之赐也。王道之于天下,天下之人举欣欣然而喜曰:非吾君也,其孰能使我至乎此。其安也,喜则歌,歌之所以为颂也。王道之不行于天下,天下之人举嗷嗷而怨曰:非吾君也,其何使我至于此其毒也。怨则刺,刺之所以为变也。彼将颂我耶,非有求于彼,而彼固颂我也。彼将刺我耶,我日禁而止之,固不能弭人之刺我也。是王政不行,而诸侯无风著。王政之不行于天下也,鲁诸侯也,季孙行父请命于周,而史作为颂,则鲁公之志亦可知矣。岂其颂者亦成王之赐者耶?《閟宫》之颂,述成王之言曰:「王曰叔父,俾侯于鲁。大启尔宇,为周室辅」。至其论郊祀,则曰:「周公之孙,庄公之子,龙旂乘祀,六辔耳耳,春秋匪懈,享祀不忒。皇皇后帝,皇祖后稷,享以骍牡,是享是宜,降福既多。周公皇祖,亦有福汝,秋而载尝,夏而福衡。白牡骍刚,牺尊将将,毛炰胾羹,笾豆大房。方舞洋洋,孝孙有庆」。予以是益知僖公始郊,而成王未之赐也。难者曰:「周公之功,人臣所不能为者也;禘郊之祭,人臣所不可用者也。以人臣所不可用之礼乐,以报人臣所不能为之功,夫何不可哉」?谓周公之功为人臣所不能耶,则非勉人之道也。后世卒无成王周公之时欤?有斯时也,其卒无能为周公之所为者欤?有能为周公之所为者欤?其卒以天子之礼乐锡之欤?功如周公,德如周公,继世之子孙,复如周公,其不骄而吝也,斯可矣。不幸有周公之功,而德不足以自将者,无乃以是启僭乱之心欤?鲁大夫有老而托其子于家臣,比其没也,家臣卒相其子,以至于壮大而不陨其家声。其子以家臣之有功于我也,奚不事以体貌,报之以财贿?乌用葬而僭大夫之礼也欤?古之人之于礼也,既已为之等杀明白,上下而使之不相渎乱矣。犹于可嫌之际,复表而出之,惧其不嫌而至于乱,故叔不服嫂,所以教民远嫌也。又况君臣之际有可嫌者,乃复推而言之欤?
弟兄不合继位昭穆议 东晋 · 贺循
出处:全晋文 卷八十八
建武中,尚书符云:武皇帝崩,迁征西府君;惠皇帝崩,迁章郡府君;怀帝入庙,当迁颍川府君。
贺循议:古者帝各异庙,庙之有室,以象常居,未有二帝共处之义也。如惠、怀二主,兄弟同位,于禘祫之礼,会于太祖,自应同列异坐而正昭穆。至于常居之室,不可以尊卑之分,义不可黩故也。昔鲁夏父弗忌跻僖公于闵上,《春秋》谓之逆祀。僖公,闵之庶兄,闵公先立,尝为君臣故也。《左氏传》曰:「子虽齐圣,不先父食」。怀帝之在惠帝代,居藩积年,君臣之分也;正位东宫,父子之义也。虽同归昭穆,尊卑之分与闵僖不异,共室亵黩,非殊尊卑之礼。以古义论之,愚谓未必如有司所列,惠帝之崩,当已迁章郡府君,又以怀帝入庙,当迁颍川府君:此是两帝兄弟各迁一祖也。又,主之迭毁,以代为正,下代既升,则上代稍迁,代序之义也。若兄弟相代,则共是一代,昭穆位同,不得兼毁二庙,礼之常例也。又殷之盘庚,不序阳甲之庙,而上继先君,以弟不继兄故也。既非所继,则庙应别立。由此言之,是惠帝应别立,上祖宜兼迁也。故汉之光武,不入成帝之庙,而上继元帝,义取于此。今惠、怀二帝,不得不上居太庙。颍川未迁,见位馀八。非祀之常,不得于七室之外假立一神位(《通典》五十一)。
为王导答华太常书(华恒) 东晋 · 温峤
出处:全晋文 卷八十
省示并博士议。今明尊尊,不复得系本亲矣。先帝平康,北面而臣悯帝,及终而升上,惧所以取讥于《春秋》。今所论太庙坎室,足容神主不耳?而下悯帝于东序。若案尊尊之旨,悯帝犹子之列,不可为父,与兄弟之不可一耳。案闵公,僖公之弟也。而《传》云子虽齐圣,不先父食。如此,无疑悯帝不宜先帝上也。今唯虑庙窄,更思安处,宜令得并列正室(《通典》四十八)。
立琅邪王议(升平五年) 晋 · 江[A170]
出处:全晋文
兄弟不相为后,虽是旧说,而经无明据,此语不得施于王者。王者虽兄弟,既为君臣,则同父子。故鲁跻僖公,《春秋》所讥。《左传》曰:“子虽齐圣,不先父食”。闵公,弟也,而同于父;僖公,兄也。而齐于子。既明尊之道,不得复叙亲之本也。《公羊传》曰:“逆祀奈何?先祢而后祖”。《谷梁传》曰:“先亲后祖,逆祀也。君子不以亲亲害尊尊”。兄弟也由君臣而相后,《三传》之明义如此,则承继有叙,而上下洽通,于义为允。应继大行皇帝(《通典》八十)。
飞龙引阅中秘书作 明 · 黄佐
押萧韵
飞龙开治朝,承宇何翘翘。
轻烟冒朱阁,玉除依庆霄。
基命会文执,提剑驱天骄。
燕台定吴鼎,奎光明斗杓。
羽陵启方策,鲁壁闻英韶。
遗编溢金匮,稽古师帝尧。
渊源浚翠川,腾跃昂碧寥。
缥缃今寂蔑,神悟畴与昭。
白驹乐场藿,伊人正逍遥(以上《泰泉集》卷四)。
请赦义康妻息表 南朝宋 · 刘义恭
出处:全宋文卷十一
臣闻忝祖远支,犹或虑亲,降霍省序,义重令戚。故严道疾终,嗣启方宇,阜陵愆屏,身遌晚恩。窃惟故庶人刘义康,昔昧奸回,自贻非命,沈魂漏籍,垂诫来典。运革三朝,岁盈三纪,天地改朔,日月再升,陶形赋气,咸蒙更始。义康妻息漂没,早违盛化,众女孤弱,永沦黔首。即情原衅,本非已招,感事哀茕,俯增伤咽。敢缘陛下圣化融泰,春泽覃被,慈育群生,仁被泉草。实希洗宥,还齿帝宗,则施及陈荄,荣施朽壤。臣特凭国私,冒以诚表,尘触灵威,伏纸悲悸(《宋书·彭城王义康传》,前废帝永光元年,太宰江夏王义恭表。)。
甘誓讲义 南宋 · 程珌
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八九、《洺水集》卷七
《甘誓》一篇,盖启与扈战,誓师之辞也。甘者扈郊之名,而誓者与将士设约以明赏罚之信也。如《汤誓》、《泰誓》,或举其为王之号,或未战而立为之名,至于《甘誓》、《牧誓》、《费誓》,则各以其战之地而言之,其为戒厉师徒,宣明号令,则一而已。大抵师直为壮、曲为老,王者之兵论曲直不论彊弱,故启之誓师,必先数扈之罪。五行者天之所生,人之所恃以养,古先圣王所为兢兢然致惧于汩陈者也,而扈乃威侮之,则将有火不炎上,水不润下,木不曲直,金不从革,土不稼穑者矣。三正者道之大原,人之所恃以立,古先圣王所为建皇极而厚彝伦者也,而扈乃怠弃之,则将有变天之道,绝地之统,乱人之纪者矣。计扈之罪未易悉数,启特举其尤大者言之。扈罪如此,师出有名,三军之气乌得而不壮邪?三代以来,师用车战。所谓步卒者,坐作进退皆听之车,故启于戎车之际,独加详焉。曰「左不攻左,右不攻右,御非其正」,此三人同在一车之上也。春秋之世,鲁与齐战,孟氏之车则孟孺子为左,颜羽御,邴泄为右;季氏之车则冉求为左,管周父御,樊迟为右。又左氏记乐伯之言曰:「吾闻致师者左射以菆」。摄叔曰:「吾闻致师者右入垒,折馘执俘而还」。则是古者车战有左有右,左则主射,右则主击刺,而御则居其中。此甲士之车大略如此耳。至于将之兵车,则御者在左,勇力之士在右,将居中央主击鼓,与三军为进退节度者也,因并言之。古者天子亲征,必载迁庙之祖以行,故士之有功则赏之于祖主之前,明不敢专也。又曰:「君以军行,祓社衅鼓,祝奉以从」。是天子亲征,又载社主以行也。故士之不用命者则戮之于社,盖社则有幽阴肃杀之谊也。虽然,扈,禹之后也,《国语》谓尧有丹朱,舜有商均,夏有观扈,周有管蔡,然则亦兄弟之国欤。说者谓有扈之罪,经无明文,窃意其有归益之心,无君启之志,故启从而讨之。而《正义》又以为盖自尧舜以来,皆以传贤,至启乃以子而受禹,故扈不服。二者之说宜皆不然。然舜之承尧,禹之继舜,受禅之际天下晏然,至于启方即位,扈乃不服,启独无以致之者乎?圣人序《书》,不明君臣之分,而直言战于甘之野,其非王者有征无战之意乎。噫,启之德衰矣。
大宝积经序 初唐 · 睿宗皇帝
出处:全唐文卷十九
朕闻天之为大也高。上下之容可纪。地之为大也广。纵横之数可推。则知无去无来。不生不灭。拯沈沦于沙劫。救焚灼于尘区。毒龙惧其威光。醉象惮其神力。其大则包于宇宙。其小则隐于毫芒。七十二君。先在陶钧之内。万八千载。即为俄顷之閒。汉日载其通晖。周星彰其降诞。鹫头峰下。演金口之微言。鸡足山中。舒玉毫之瑞色。干戈不用。梵志摧锋。甲冑无施。波旬溃旅。辟圆明之净域。启方便之禅门。慧晷耀于昏衢。慈云清于朽宅。无得而称者。其惟正觉乎。然则教自西方。法流东夏。马鸣龙树。肇阐琼编。罗什道安。承宣宝偈。关中道俗。虽传贝叶之文。江左黎元。未极莲华之旨。又以元魏迷于释典。宇文扇于魔风。开皇之初。暂为修建。大业之末。遽即分崩。我大唐之有天下也。睿圣重光。文思御历。吞沙静㜸。鍊石称神。巢燧执鞭。羲农拥彗。悬法王之镜。转梵帝之轮。被正朔于蟠桃。混车书于细柳。三藏沙门菩提流志者。南天竺国净行婆罗门种姓迦叶氏也。年十月二。外道出家。事波罗奢罗。学声明僧法等伦并历数咒术及阴阳等。年踰耳顺。遽乃心归。知外法之乖违。悟释教之深妙。隐居名岳。积习头陀。初就耶舍瞿沙三藏学经论。其后遍游五天竺国。高宗天皇大帝闻其远誉。挹其道风。永淳二年。遣使迎接。天后圣帝应乾司契。当宁披图。令住东都。居大福先寺。译佛境界宝雨华严等经一十一部。中宗孝和皇帝循机履运。配永登枢。神龙二年。令住京下。于大崇福寺翻译此经。俄属灵佑亏徵。绵区集祸。乔岳之仙长往。茂陵之驾不还。朕以庸虚。谬膺丕构。敬遵前旨。勖就斯编。法师寻绎故文。发挥新句。炎凉不懈。晓夕忘疲。旧翻新翻。凡有四十九会。总其部帙一百二十卷成。以先天二年四月八日毕功进内。法师戒珠在握。慧炬明心。为法门之栋梁。启僧徒之耳目。伏愿上资七庙。八百之祚长延。下及万方。亿兆之氓恒逸。远迩宁谧。朝野欢娱。致浇俗于淳源。归迷生于寿域。暂乘紫机之暇。聊题缃帙之前。所有会名。具于其目云尔。
请祔孝和皇帝封事 唐 · 孙平子
出处:全唐文卷三百三十五
臣闻昔者帝王之为国也。行其礼则皇图昌。废其礼则宗社危。臣窃见今年正月太庙毁。此乃跻圣贞所致也。夫宗庙国之大事。陛下当今圣主。臣不敢曲意巧言而陈之。谨按经传。具陈引休咎。特望天恩少察臣言。则可晏然无虑也。故臣不避诛以言之。伏惟陛下俯垂许择。臣按左传云。君薨。卒哭而祔。祔而作主。特祀于主。烝尝禘于庙。今日有违于此也。昔鲁文公二年。宗伯弗忌跻僖公于闵公上。后致太室坏。春秋异而书之。今日有同于彼也。君子以弗忌为失礼。仲尼曰。臧文仲不仁者三。纵逆祀一也。又按五行志书。僖公虽闵公之兄。尝为闵公臣。臣居君上。为失礼也。遂太室坏。且兄臣于弟。犹不可跻之弟上。况弟臣于兄。岂可跻弟于兄上耶。昔庄公三十三年薨。闵公三年吉禘。自薨至禘。向有二年。春秋犹非之失礼。况夏崩冬禘。其不亦太速乎。且太庙中央曰太室。尊高也。鲁自是陵夷。将堕周公之祀。臣昧死据此断之。即太庙毁。亦今日将欲陵夷之象。堕先帝之祀也。斯亦上天祐我唐国。乃降此灾。以陛下去年禘孝和于别室。吉祭于太庙。未祭孝和。先祭太上皇。此乃与僖闵事同。先臣后君也。昔兄跻弟上。今弟先兄祭。过有甚于古也。昔登臣君上。今亦如之。事岂不同耶。昔太室屋坏。今圣朝太庙毁。变岂不同耶。若以兄弟同昭。则不合出致别庙。若以臣子之例。则孝和合进为昭。昔武氏篡国。十有馀年。孝和挺剑龙飞。再兴唐祚。反正朔服色。咸依贞观故事。此即有功于天下也。今禘于别殿。是废先圣之训。弃中兴之功。下君上臣。轻长重幼。若以孝和无道。则位不合称帝。坟不得称陵。传曰。子虽齐圣。不先父食久矣。社氏曰。臣继君父也。昔禹不先鲧。汤不先契。文武不先不窋。故宋郑不以帝乙厉王不肖。而犹尊尚之。况孝和有大功乎。鲁颂曰。春秋匪懈。享祀不忒。皇皇后帝。皇祖后稷。诗曰。问我诸姑。遂及伯姊。礼为其后伯姊而先诸姑者何也。尊其先也。弗忌欲阿时君。先其所亲。乱国大事。故传特引二诗。深责其意。方今太庙毁。虽臣阿曲之过。恐危陛下之国也。昔晋太康五年。宣帝庙地陷梁折。八年正月。太庙殿陷。改作殿宇。更营新庙。远致名林。杂以铜柱。自八年九月造。至十年四月乃成。十一月又梁折毁坏。据此言之。天降灾谴。非枯朽也。晋不知过。天下分离。王室大乱。英雄竞起。夷狄满国。特望天恩少垂详察。臣知言必就诛夷。而昧死言之者。以陛下圣明宽容。博物纳谏。而此事恐史笔书之。令来代君子。以巍巍圣代。野无博识。朝无忠直。臣将何以彰陛下招谏。伏请速召宰相已下。御史已上。众共谋议。移孝和入庙。何必苦违礼典。以同鲁晋哉。陛下前降明制。令所司到朝堂进封。极言时政得失。又举方康顾问。又徵贤山野。而寂无人言。非朝不招谏。时恶直言。窃为儒生不达大体也。特请陛下于其书传。亲加省览。以圣虑断之。顷秋夏之间。淫雨弥旬。伤稼败邑。汉书五行志云。简宗庙。不祷祀。逆天时。则致灾也。臣又见两畿户口。逃去者半。常侍解宛招携不还。李杰奏请访括不得。臣能使之如鹰有绦。若马有绊。夫鸟飞于空。鱼沈于泉。鹿走于野。猿猱腾于山。犹尚取而驯之。屠而食之。况于人不能飞沈乎。伏望天恩许臣面奏。亦为宗庙未安。不敢即言。仰恃鸿恩之厚。不惧雷霆之威。昧死连封。伏深战越。
駮孙平子请祔孝和皇帝议 唐 · 陈贞节
出处:全唐文卷二百八十一
王制。天子七庙。三昭三穆。并太祖而七。昭穆者。父子之位。则知七代之庙。无兄弟之义矣。殷继成汤。至于帝乙。父子兄弟。十有二君。其正代止六而已。易乾凿度曰。殷之帝乙。六代王也。此即兄弟不数为代之明据也。又殷人六庙。亲庙四。并汤而六。殷代兄弟四人。相次为君。若以为代。便当上毁四室。如此。则无复祖祢之祭矣。古之庙位。自祢已上。极于太祖。虽数溢迭毁。随而上迁。三昭三穆。未尝有阙也。又礼。大宗无子。则立支子。又曰。为人后者为之子。无兄弟相为后之文。所以舍至亲。取远属。盖以兄弟一体。无父子之道。故父子曰继。兄弟曰及。礼兄弟不相入庙者。假如兄弟代立。孙侄承统。告享之日。不得称嗣子嗣孙。则当上列云伯考伯祖。下系云侄子侄孙。此乃何成七庙之位号。何成继统之义序焉。斯又不可之甚者也。后汉论次昭穆。定所继之统。以为盘庚不序阳甲之庙。而上继先君。光武不入成帝之庙。而继元帝。以弟不可继兄故也。又殷十二代。唯三祖三宗。明兄弟相及。自别立庙。不必继之七代也。后汉祖列叙七庙。而惠帝不入其数。岂非文帝之嫡兄乎。及文帝代立。子孙克昌。为汉之太宗。晋景亦晋文之兄。缘景帝绝嗣。不列七庙之数。何以知之。据永兴元年告谥代祖。称景帝为从祖也。若以晋武越次尊崇其父。而致庙坏。遂及乱亡。何因汉氏迁出惠帝。宗尊文帝。而享代二十有四。历年四百三十。殷庙何尝见隳。汉朝未始经折。殷汉之盛。委而不言。鲁晋之灾。引以为喻。是以春秋书太室坏者。乃垂明诫。何必闵僖。晋太庙所以毁折者。天诛奢丽。不以迁庙。然天子七庙。诸侯五庙。辨贵贱之差也。父子相继。亿万人之心也。昭穆列序。重继统之义也。今孝和皇帝若与圣贞皇帝相亚在庙。正成六代。何以辨贵贱乎。裔嗣绝灭。何以宗后代乎。昭穆失序。何以成继统之义乎。况国家远遵殷之阳甲。近法汉之成帝。特以孝和实中兴之明主。开百代不毁之庙。别立园寝。永以宁神。岁时烝尝。与国终始。有何不可乎。又孝和在则天末年。自身处储嗣。昌宗小竖。素宣威权。恶盈稔贯。众所共弃。南衙则宰相归奉。北门则将军向从。推崇嗣君。谁曰不可。岂若韦氏悖逆。干纪乱常。总军国之权。操生杀之柄。既行不轨。欲振凶威。将诛懿亲。以绝人望。睿宗大圣贞皇帝枕戈代邸。泣血待晨。志切仇雠。义殷家国。沈谋内断。委策圣明。开元神武皇帝仰禀成规。俯怀秘略。挺身奋臂。突入北军。不及终宵。一戎定保。致君亲于尧舜。拯社稷于阽危。自开辟以来。未之有也。建立圣明之副。宏宣祖宗之业。前史不疑汉文继统。今亦何怪圣贞之代宗乎。礼兄弟相继。不称嗣子。而曰及王。明当用继先君不继兄之绝统也。今睿宗虽代孝和而立。故当同继高宗。则两室并存。便成二穆。求之于礼。不可同列于庙。必须一室别居。开元皇帝光临区宇。主祭宗庙。岂容旁继伯考之绝绪。遂弃已亲之正统乎。乃云太庙坏。缘跻圣贞所致。引僖公后薨。迁居闵公之上。称为逆祀。取类当今。圣贞皇帝亚室高宗。孝和皇帝特出立庙。孝和升新寝之后。圣贞方上祔高宗。斯则未尝一日跻居孝和之上。引此为證。岂非诬罔朝廷耶。孙平子云。春秋传称君薨卒哭而祔。祔而作主。特祀于主。烝尝禘于庙。今日有违于此者。自山陵甫终。九虞卒哭。特祀正寝。祔于太庙。四时享祭。于礼何亏。平子又云。子虽齐圣。不先父食。昔禹不先鲧。汤不先契。文武不先不窋。自去岁升祔之后时。孝和新庙未尝乐悬。所以差辰。缘阙备物。初非承制。盖是权宜。修教若成。即当同日。礼增华省。具列事由。岂缘尊卑。致隔先后。借如睿宗一室。诚卑孝和。不可缘睿宗之卑。后六祖之祭。重尊之道。礼极继先。因亲之义。情殷旁及。平子云。今太庙毁。由臣下阿曲之过。恐危陛下之国。昔太康五年。宣帝庙地陷梁折。八年正月。太庙殿毁。改作新庙。筑阶及泉。远徵名材。杂以铜柱。十二年四月乃成。十一月又梁折。据此言之。天降灾谴。非枯朽者也。按孔子在齐。景公在焉。左右曰。周使至。言先王庙灾。孔子曰。此必釐王庙。夫釐王变文武之制。而作元黄华丽之饰。故天诛其庙焉。有顷。左右报所灾者釐王庙。景公曰。善哉。圣人之智过人也。故晋之太庙。掘地及泉。杂以铜柱。缀以珠玉。踰先王之制。降皇天之罚。与釐王之庙。异代同诛。今国家太庙。因隋旧制。开皇之际。创造新都。移故太极殿。是苻坚所造。经今将四百年。日月滋湥。朽蠹而毁。晋朝则新构梁折。岂得非灾。唐朝则岁久檐摧。诚何足怪。夫论徵说咎。须义正经理。苟异于斯。便成妖妄。平子不识忌讳。肆其狂瞽。危言高论。谤讼朝廷。引衰晋之朝。比圣明之代。惑乱视听。渐不可长。平子又云。庙虽造毕。灾尚未除来有何变故。然史册垂范。义实多门。妖孽之兴。理难固必。庙檐坠落。自有别由。天道难知。岂得专尤别庙。且庙屋虽年湥朽坏。圣上犹兢惧不已。尊儒学于内殿。慎刑书于外朝。居纤以礼。侧身修德。同殷汤之罪已。等周文之小心。纵今荧惑守辰。犹能退舍。况咎徵不见。逆说其灾。平子又云。庄公三十二年薨。闵公二年吉禘。自薨至禘。尚有二年。春秋犹非其失礼。况夏丧冬禘。其可得乎。不亦太速乎。后又云。春秋閒淫雨弥旬。伤稼败邑。汉书五行志。简宗庙不祷祀。逆天时。则致此灾也。夫水以润下为体。不能润下者。水德微也。何系于淫雨哉。斯乃妄引淫雨。證成咎徵。牵合灾祥。推于宗庙。平子既前非速于祭禘。后嫌不祷祀。前后立义。互相矛盾。速称越礼。复贻灾。未详二途。何者为适。且祔后时享。与禘全殊。烝礿无愆。何名为。虐旱淫雨。时运或然。尧日汤年。安能累德。平子言伪而辩。礼所不容。
光尧太上皇帝谥议 南宋 · 杨万里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二九三、《诚斋集》卷九六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某闻圣人之孝莫大于尊亲,尊亲之至莫大于爱之以德。吾如是而尊之,吾亲可以受之,受之而安,居之而无疑,是之谓爱之以德。不然,极吾之所欲尊,而不顾吾亲之所不欲受,岂所谓爱之以德乎?昔鲁之闵、僖,兄弟也。然闵公先君也,僖继闵者也,而文公乃跻于闵之上。文公知尊其父而不知纳其父于非礼之地,是则尊其父者陷其父也。故《春秋》书之曰「跻僖公」,讥之也。至定公而逆祀始正,故又书之曰「从祀先公」,嘉之也。然则议者欲尊大行太上光尧皇帝为祖,无乃近于跻僖公之类乎?兄弟且不可,而父子则可乎?恭惟太上光尧皇帝以上圣之资,当艰难之运,而能拨乱世反之正,皇建太极,再造两仪,更生烝民,重立九庙,中兴之业巍荡遂古。至于回龙輴于永祐,承太母于慈宁,偃兵息民,涵育溥博,知戎靖国,方内密如。绍兴辛巳,逆亮叛盟,戎路一征,凶酋自毙。功成不处,断自天衷,褰裳去之,以授圣嗣。骏功丕烈,赫然如彼;道隆德茂,卓然如此。其视光武,无所与逊。皇乎!我宋丕天之大律不可贬已。尊而为祖,何不可者?然恭取汉而汉亡,则先汉至平帝而终;光武取莽而汉兴,则后汉自光武而始。国自我始,谓之祖可也。光武之于平帝,光武所不得而父,况非受之于平帝;平帝之于光武,平帝所不得而子,况非授之于光武。亲则非父子也,世则非授受也,谓之祖可也。今我光尧亲则徽宗之子也,位则徽宗之授也,禀父之命,传父之位。至于庙号,父居其前,同列圣而称宗,子居其后,异列圣而称祖,光尧之心其安乎哉?扬雄曰:「孝莫大于宁亲,宁亲莫大于宁神」。尊其号而使其心不安,其神不宁,可乎?今申命公卿大臣、议郎、博士、佥尔而进,质之于天,盍亦无变称宗之制,而独求极尊之谥,庶几下可以称吾君爱亲以德之美意,上可以安光尧在天之神灵也。谨案《谥法》:「穷神知化曰圣,一民无为曰神,克定祸乱曰武,修德来远曰文,礼文法度曰章,继志述事曰孝」。夫自天生德,聪明仁俭,不曰圣乎?内嬗圣子,独观昭旷,不曰神乎?赫声濯灵,风挥日舒,不曰武乎?投戈舞干,裔夷用宾,不曰文乎?刺经作制,兴滞举偏,不曰章乎?宗庙再安,祀宋配天,不曰孝乎?昔帝尧之德乃圣乃神,乃武乃文。焕乎文章,尧之章也,亲睦九族,尧之孝也。惟我太上异时尊号,于尧有光,厥今易名,备尧六德。勒崇垂鸿,金声玉振,于是为称。若夫高者,天德之称也,致崇极之谓也。《诗》曰「莫高匪天」,又曰「谓天盖高」。惟高之一字,乃尽乎天德;惟天下之至圣,乃配乎天德。于赫太上,其道高乎九皇,其功高乎二典,其寿高乎五三六经之传,岂惟尧而已矣?非天德其孰能当之?太上光尧皇帝尊谥,宜天锡之曰圣神武文章孝皇帝,庙曰高宗。谨具申尚书省,伏乞照会。谨状。
五子之歌论 宋 · 张九成
出处:全宋文卷四○三五、《横浦先生文集》卷六
呜呼!禹方一传,而太康遽失国,以是知天下之难保也。禹之功大矣,挈天下垫溺之民,人人置于安平之地。启方即位,有扈不服,而至于用兵。太康继启,一出畋猎,便至失国,使孤母众弟悽然暴露洛水之上,无所归赴,岂非天下难保乎?虽大禹平生之功,不能盖此畋猎之过也,为人君者其可少肆乎!予意有天下者,当书此歌置之座右,以警放肆之心,其庶几知免乎!
和云汀中丞三月十七日吴淞江工竣放水作歌原韵 清 · 李兆洛
押词韵第四部 出处:养一斋诗集卷二
扬界淮海包江湖,错综疆畎浮比闾。
壅即一川可腾沸,利则万派安徐趋。
丰凶苦乐总由此,谅哉管子言水枢。
河堤使者每失指,解弦胶柱昧举隅。
朝议或类臧三耳,道谋况载鬼一车。
前年支祁作无赖,穿漕敢遏天仓租。
公膺帝简特移节,百辈劫劫公鱼鱼。
海王惕息效将送,牵挽岂必资长渠。
夹碣远师神禹智,括船立破儒生迂。
内河平行小苦滞,吴淞泥淀百里馀。
今年下令急浚涤,万夫荷锸听指呼。
先时绸缪握成算,往事夏海空扬铺。
稽经周史胸若镜,景山度隰躬登墟。
细参呼吸辨潮性,旧设障间尽扫除。
帆樯争凑估客乐,旱潦有备民安居。
长歌浩然绘偕乐,快若决汉荡积淤。
顿令烟波入想像,径欲泛艇捞莼鲈。
鲰生家住北江尾,入江渚港殊盈枯。
中间孟河最关系,为公前席雍容揄。
此河自唐迄明代,昔通峨舸今乾岖。
京江东堵月河塞,商舶赖此为委输。
两厓之田复高仰,一滴水比天浆濡。
工经久废事本钜,急思借帑计转愚。
其西吕城有浦渎,下游相接堪鬟梳。
若通斯河工较易,功成为利当不殊。
敬胪刍言乞清燕,别白一是求分区(附呈士人郑良弼、言启方二文以备刍荛之采。)。
土民望公如望岁,香花旦晚迎公舆。
御试策 宋 · 胡铨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○一、《胡澹庵先生文集》卷五
问:盖闻治道本天,天道本民,故视听从违,不急于算数占候,而惟民是察,持以至诚,无远弗届,古先哲王罔不由斯道也。朕承宗庙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,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,念必抚民以格天,庶或悔过以靖乱。踰年于兹,寝兴在是。故府库单匮,军费倍滋,而赋歛加薄;外患未弭,寇盗尚多,而追胥有程。择守令以厚牧养,责按廉以戢贪暴。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,凡曰聚所欲、去所恶者,朕未有闻而不恤,恤而不行也。然而迎亲之使接武在道,而敌情未孚;保国之谋刻意在兵,而军势未张。躬纯俭以敦本,而骄奢之习未悛;扩大公以示训,而私枉之俗尚胜。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,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。田亩未安,旱蝗害岁。岂朕不德,无以动天,抑政令失宜,而民以为病乎?何精诚之弗效,而祸乱之难戡也?伊欲复亲族,奠疆埸,清寇攘,善风俗,使百姓安业而亹亹迓衡,何修而可以臻此?子大夫涉艰险以副详延,诚亦勤矣,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,其悉言之无隐。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,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,非朕之所欲闻也,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,朕将亲览焉。
臣对:臣闻国将兴听于民,将亡听于天。汤武听于民,其兴也勃焉;桀纣听于天,其亡也忽焉。方桀纣之未亡也,谓己有天命,曰:「我生不有命在天」!彼以天命为真可恃,偃然自谓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。及其亡也,诸侯归商者三千,资以胜夏,则成汤以兴;诸侯归周者八百,资以胜商,则武王以兴。夫汤武听于民而反以兴,非民兴之也,修人事以应天,是以兴;桀纣听于天而反以亡,非天亡之也,恃天命而虐于人,是以亡。兴亡之端,厥监在民而不在天,甚易晓也。而中材庸主,每每反之,此忠臣义士之所以深悲,天下之所以乱亡相寻,而世主不悟也。陛下起干戈锋镝之间,适丁天下倥偬不暇给之秋,外乱内讧,佥人柄朝,边方有风尘之虞,中原有新羁之马,赤子入无知之俗,民愁盗起,祸稔萧墙,王室摇摇然几如一发引千钧。当此之时,可谓乱甚矣!臣愚谓陛下宜焦心尝胆,听于民之时也。而陛下策臣等数十条,大概质之于天。首曰:「盖闻治道本天,天道本民」。又曰:「岂朕不德,无以动天」?又曰:「何精诚之弗效,祸乱之难戡也」?似皆听于天者,此臣等所深疑,而愿为陛下直言无讳也。伏读圣策曰:「盖闻治道本天,天道本民,故视听从违,不急于算数占候,而惟民是察,持以至诚,靡远弗届,古先哲王罔不由是道也」。臣有以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。臣谨按《春秋》祸变之由与祖宗已然之故事,为陛下陈之。为《春秋》之说者,曰:「正次王,王次春,王者上承天之所为,而下以正其所为」。此汉儒傅会之论,臣谓不然。臣闻圣人作《春秋》,尊一王之法,为万代训,未尝有明言天者,盖谓天道难测,若深言之,则遂以为茫昧莫究而忽于天;若浅言之,则天下后世遂溺于阴阳灾异而蔽于天。圣人推变于天常,与人事杂而书之,至其变见祸败,或应于数十年之后,甚则或不旋踵而应。国家将有失道之败,天必先出灾异以谴告之;不知自省,又出怪异以警惧之;尚不改悔,覆败乃至。苟无其事,变不虚生。若痛自惕惧,侧身修行,则祸灾灭塞,可转为福。此《春秋》之大凡也,以此知天心之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。自非大无道之世,天尽欲扶持而安全之,此古先哲王所以持以至诚而不急于算数占候,诚知夫天人相与之际,甚可畏也。我国家自江南平定,太祖感宇县分割,生民受弊,恻然涕下,思有以布声教而抚养之,是时识者知天命固已牢不可解矣。且如择一法官,细事也,而太祖择王济,则曰:「无或有冤滥以致天灾」。任一宪台,细事也,而真宗选诸道提点刑狱,则曰:「一夫受冤,即有沴灾」。夫一夫受冤,宜未害也,而祖宗惕然动念,惧致天罚,则民之不可忽,而造物之不可欺也明矣。陛下龙飞之初,传檄四走,天下莫不翕然响应。臣愚虽不识天理。以人事卜之,知天意固已有在。比来圣虑渐弛,浸不克终,国势委靡而不振,生民愁苦而无聊,天意向背,殆有不测,可胜寒心!臣愿陛下持以至诚,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无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圣策曰:「朕承祖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,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,念必抚民以格天,庶或悔过以靖乱,踰年于兹,寝兴在是」。兹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。呜呼,陛下兴言及此,亦知有宗庙社稷之托乎?亦知有父母兄弟之忧乎?知有宗庙社稷之托,所与任其托者为谁?知有父母兄弟之忧,所与分其忧者为谁?任其托、分其忧一非其人,则天下之大势无复救矣。臣闻天下大器得之甚难,败之甚易,莫不由夫祖宗辛苦艰难以成立之,莫不由夫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。成立于百年而覆坠于一日,遂使祖宗艰难之业并与祖宗社稷一旦丘墟。是以圣人作《春秋》,于乱君亡国痛以王法绳之。谨按昭二十二年书「王室乱,刘子、单子以王猛居于皇」。是时新有景王之难,王猛以幼冲而嗣大位,刘、单以庸材而相幼君,社稷危如赘疣,则王室安得不乱?夫王室天下根本,根本一乱而播迁于皇,则俶扰阽危亦甚矣。卒之天王蒙尘,避子朝之难,终昭公之世,仅复成周,至黄池之会,天下奔溃。而圣人独反覆书之,重社稷也。陛下以单微幼冲之资,独戡多难,则危如王猛;左右大臣,以险佞而佐大计,则庸如刘、单。臣恐王室之乱,又甚于子朝之难矣,安知江都之幸,不变为狄泉之胁迫乎!是陛下承宗庙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,而未知荆卿、何罗窃发于肘腋之间。愿陛下思太祖得天下之难而早图之,监《春秋》王室之祸而慎守之,毋谓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而遂解体也。谨按襄二十八年书曰「公如楚」,二十九年书曰「公在楚」,又曰「公至自楚」。窃原鲁公如晋、如齐、如京师,皆未尝书「在」,独于楚书「在」,何也?曰:楚虎狼之国也,襄公如楚既非常,而踰年不反,祸且不测,书曰「在楚」者,盖臣子痛君父之失所在也。以今两宫有沙漠之狩,孰与如楚之危哉!且襄二十八年如楚,至二十九年而归,《春秋》深危之,况两宫暴露于穹庐,三年于此矣,则陛下怀父母兄弟之忧,臣愚不知何以处之?为陛下计者,独不念「在楚」之事乎?臣愿慎择贤佐,惟断惟果,侧身忧灾如宣王,厉精综核如孝宣,锄去乱略如光武,刚明果断如宪宗,复雠雪耻如勾践。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陛下首策以此,中则曰:「府库单匮,军费倍滋,而赋歛加薄;外患未弭,盗寇尚多,而追胥有程。择守令以厚牧养,责按廉以戢贪暴。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,凡曰聚所欲、去所恶者,朕未有闻而不恤,恤而不行也」。此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。臣闻治天下者正如疗疾,方天下之既受病也,府库单匮,军费倍滋,则病在血脉矣;外患未弭,盗寇尚多,则病在肠胃矣,客邪干正矣。择守令以厚牧养,犹导之以汤液醪醴而助真气也;责按廉以戢贪暴,犹投之以砭剂而攻强阳也。如使人血脉受病,肠胃又受病,而导之以汤液醪醴者,或失节焉,则疾日甚。疾既甚而投之以砭剂者,又非良药,祗速其死耳。医国者亦然,故方天下受病之际,府库竭矣,军费滋矣,外患炽矣,寇盗多矣,乃牧之以不贤之守令,扰之以不才之按廉,是犹疾已深而投之冶葛,岂不殆哉?臣请历言其弊。臣闻府库单匮,军费倍滋者,以兵冗而坐食也,以师老而费财也,以生寡而食众也,三者今之最大弊也。自古兵无事则不可使聚,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,其势然也。昔汉之兵制,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卒,京师亦不过南北期门、羽林之兵而止。至于边境有事,诸侯有变,皆以虎符调发郡县之兵,事已辄罢。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困,兵甲未尝聚也。唐置十六卫,无事则力耕而聚粟,非但自赡,且以广官储,是以其兵虽聚于京师,而天下亦不困者,未尝无事而食也。我朝沿近代养兵之法,一兵给与衣粮,岁约五六十缗。太祖得周代之兵,中外止有二万而已。至乾德间,中外止十万兵耳。太宗尽有天下,添兵至多,亦止三十馀万。真宗当全盛之时,乃始五十馀万。当时军数非多,尚虑耗蠹调度,命汰疲冗。周莹不奉减兵之诏则怒而罢之,向敏中奏军额渐多,则反覆诘难之,诚知夫兵无事则不可使聚,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。臣故曰:兵冗而坐食,今之最大弊也。按兵法,兴师十万,日费千金。以日计之,费已如此,况今旷日弥年,兵连不解。百人仰给县官则挟千夫之名,大概虽数百为辈,要归则无异于数十万之兵,而坐食连年,无毫发功,则农夫之力,安得不困?馈饷之卒,安得不疲?谨按庄公八年春,师次于郎;夏,师及齐师围郕;秋,师还。《春秋》书用兵,未有历三时而后反者,独于此书春、书夏、书秋,恶庄公无故劳师,兴围郕之役,卒之郕降于齐,而鲁师无功,至秋乃还。故书曰「师还」者,恶其夏已无功,秋始班师,暴露滞留之甚也。是后二十八年,有告籴之举,其祸正基于围郕之役。以今征役之久,动至累年,较之《春秋》三时而返者,不已大甚乎?则库藏竭而军费滋,自不足怪。臣故曰师老而费财者,今之最大弊也。兵冗而坐食,师老而费财,加以生寡食众,入少用多,陛下虽赋歛加薄,而州县之征科实烦。何则?用度既匮,则其势不得不取于民矣。臣前所谓追胥有程而外患未弭,盗贼尚多者,其弊在朝廷多过,生灵多怨。使朝廷无过、生灵无怨,则外患寇盗亦何名而动哉?盖自古奸雄如陈涉、吴广之起于秦,赤眉、黄巾之起于汉,苏峻之乱晋,安史之乱唐,本皆巨盗凶渠伺朝廷之过,执以为乱,幸生灵之怨,倡而称义,遂至迭起州县,劫令杀守,相挺为乱。今明盛之朝,岂有大过?窃闻长老之谈,或谓戚近挠权,奸臣盗柄,刑赏不必行,小人不尽除,纪纲不甚振,此岂过之渐耶?何则?自古乱天下国家多自戚近挠权,如汉之诸吕、窦、霍,唐之诸武、韦、张,窃弄朝柄,一败赤族,国家几破。今乃有肺腑领枢柄,戚属将卫兵,汉南北军之祸,其监不远,倘不少戢,是增朝廷之过,而起奸雄之胆。大乱之后,岂宜复然?晋赵王伦、石勒之徒,心窥人主,口责宰相,实奸雄伺过而后动。不幸因之以饿饥,加之以灾荒,生民愁苦无聊,则奸人乘隙奋飞,血流千里,此外患所以未弭,寇盗所以尚多。是虽追胥有程,何以救其乱?谨按昭十一年,「楚子虔诱蔡侯般,杀之于申」。蔡般弑逆之贼,王诛之所必加,《春秋》反恶楚灵,何也?曰:讨蔡般可矣,诱而讨之,此匹夫之贱行,《春秋》所甚恶也。前日下诏书,招纳叛亡,许以不死,此辈皆投戈请命,谓陛下示以大信也。然而阳示以信,阴加以刑,是诱讨也。陛下为人父母,奈何以天子诏书为诱人之饵?臣恐大信一失,则后来以招降为悔。自今上下猜忌如寇雠,聚处得间,则更相鱼肉,惟先发者为雄耳,何怪乎寇盗之未弥也!臣前所谓择守令以厚牧养,而守令多不贤者,朝廷轻守令也;责按廉以戢贪暴,而按廉多不才者,朝廷轻按廉也。守令一不贤,则郡县受祸;按廉一不才,则守令敢于为奸。故责守令在择按廉,此祖宗之成法也。太祖、太宗注意守令尤切,太宗尝亲选诸州长吏,又亲书其历,戒曰:「公务刑政,惠爱临民,奉法除奸,方可书为劳绩」。因顾钱若水曰:「朕暑中书此,宁不劳乎?盖为任官择人以安百姓耳」。呜呼,太宗不惮盛暑而亲札赐行,今守令则未尝有召对者;太宗躬自选择而延见便殿,今乃有付吏部而注拟者。是朝廷轻守令也。朝廷轻守令,则守令轻郡县;郡县之职一轻,则牧养之方尽废。使要近州县或非其人,复畏朝廷耳目之近,尚惮不敢逞;若远方细民,即使盗蹠为之守,梼杌饕餮为之令,斯民虽千百为群,号呼聚骂,朝廷不知,其为害岂不大哉?臣闻太祖以钱文敏知泸州,戒之曰:「比闻郭思齐掊歛不法,恃其遐远,谓朝廷不知耳,至则为朕鞫之」。夫泸州去京师四千馀里,而郭思齐不法,太祖已尽知之。今州县稍远者,其守令过失朝廷乃不闻,则远如泸州者陛下必不能知矣,彼何惮而不为盗耶?然则所赖以纠察其弊者,尚有按廉耳,如使按廉又非其人,则其祸可胜言哉?臣闻太宗以按廉之职,出为朝廷耳目,或由圣选,或由举充,选之既艰,则任之亦重。凡宽一按廉,是坏一路之事;一路不治,是使数百万军民受殃。自太宗即位,励精求治,诏转运使考核职任之废举,又遣使廉察官吏之污洁。如刘文质察举部内官吏,则有迁移之宠;如王德裔部内不治,则有黜削之罚。赏罚如此其严,则按廉振威,按廉振威则守令振职。厥今守令不职,是按廉未得人也。往者遣使抚谕诸道,天下想望风采,以为行被大惠,卒之厨传骚然,公行贿赂,甚者责子女于郡县,辇家属以偕行。虽官以抚谕为名,而民有供输之苦,守令之外,复增一蠹。夫远方细民,不幸遭不贤守宰,终岁抱冤,引领輶轩之出,以雪其愤。而按廉又不才,是使终身怀冤而莫之控诉也,则民安得不多怨而易动?此奸雄所以窃发也。谨按《春秋》闵元年「齐仲孙来」,圣人嘉而字之,重其将命从宜,以安邻国之难。方闵之初,叔牙、庆父媒孽鲁祸,闵公始立,国人危如赘疣,齐人可折箠取之。当是时,鲁之轻重在齐,仲孙乃能说其君使宁鲁难,卒之闵不失国,而鲁人以安,湫之力也。《经》书仲孙之来,喜其一出而民安鲁存也。以今两河淮甸兵革之馀,岂不甚于鲁国之难,而按廉之出,未闻如仲孙以务宁鲁难为意者,以《春秋》之法责之,则罪人矣。臣故曰:守令不职,是按廉未得人也。夫以守令既不职,而按廉又失职如此,则陛下命令为民而下,虽十常六七,而壅遏诏书者十常八九矣。是陛下有恤民之诏,无及民之惠;州县知有守牧之令,不闻有天子之诏。三数年来,边防用兵,凡百科歛,不以四方有无物之处,但严令督之。近海州军例科鎗干,居山州县例买鹅翎。有司既不辨有无,州县或罕能条奏,官取一物,民费数倍。且如前日劝诱一事,监司责办于郡,郡责办于县,县移文于乡。假军期急速为名,迫若星火,一有不至,则械系苦掠。人皆畏死,其敢有辞?是名为劝诱,而实暴歛之。监司郡守但务上供以悦朝廷,则忽而不知省;宰相大臣但务足用以悦陛下,则知而不敢言。上下相蒙,民穷无诉,是陛下恤民之诏虽多于孝文,而天下乾耗乃甚于孝武。伤和召怨,咎将安归?臣闻咸平中议改元,赦书颇多蠲免,或谓三司以惠泽太广为言,真宗责曰:「非理害民之事,朝廷所不可行,若赦令既行,必使良人受赐矣」。时方午,雷震,帝恻然曰:「岂赦令少及民之惠,上天以雷惊朕耶」!呜呼,祖宗以赦令未遍,惧速天罚,则陛下命令多壅,实悖天心,其害殆不为细。愿陛下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陛下中策臣以此。又念「迎亲之使接武在道,而敌情未孚;保国之谋刻意在兵,而军势未张。躬纯俭以敦本,而骄侈之习未悛;扩大公以示训,而私枉之俗尚胜。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,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。田亩未安,旱蝗害岁。岂朕不德,无以动天,抑政令失宜,而民以为病乎?何精诚之弗效,而祸乱之难戡也」?此又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。臣谓陛下躬纯俭而骄奢弗悛者,是陛下未必纯俭也;廓大公而私枉尚胜者,是大公未必能扩也。赏罚不足以振偷惰,是大柄下移也;播告不足以革狂悖,是危乱之兆也。田亩未安而旱蝗害岁,则生民失业而怨沴并作也。若乃遣迎亲之使而敌情未孚,则臣窃有说焉。臣闻庆历中契丹聚兵境上,遣其使萧英、刘六符来聘。是时使来非时,而兵既压境,中外忿怨。仁宗皇帝命宰相择所以报聘者,得左正言富弼,片言折六符之谋,卒挫虏主。自景德以来,北方无事,八十馀年于此矣,岂惟弼之力哉!于时宰相则晏殊,参政则范仲淹,枢密则杜衍、韩琦,谏官则余靖、欧阳修,皆天下之所仰望,而北虏之所畏惮者。彼知朝廷有人,故弼之计得行,而虏计不得逞。以今庙堂之上,宰相有如晏殊者乎?参政有如范仲淹者乎?枢密有如杜衍、韩琦者乎?谏臣有如余靖、欧阳修者乎?臣知陛下必无此等人物矣,而欲求敌情之孚,此臣所大惑也。臣闻猛虎所以百兽畏者,为爪牙也,使弃爪牙,则孤豚特犊皆得搏噬之。譬之国无劲兵,则蕞尔丑虏,皆为劲敌。故《春秋》虽恶穷兵之祸,至于兵不素养而取具临时者,必深罪之。谨按僖二十六年:「齐人伐我北鄙,公子遂如楚乞师。公以楚师伐齐,取谷」。说者曰:「乞,重辞也,重师也」。臣谓圣人非惟意在于重师,盖甚恶鲁之无备也。夫齐为鲁难久矣,自甗之役,齐败于宋而鲁不救,是时孝公有切骨之恨;至二十六年春侵我西鄙,怨已结矣。为鲁计者,正宜早夜预防,常若寇至,乃恬然熟卧,养成腹胁之疽,报不旋踵而齐人伐我北鄙矣,乃至乞师于楚以取谷焉。假夷狄而伐中国,不可之最大者也。以今丑虏大张,害甚于齐,而兵不素养,乃甚于鲁,议者乃欲借助兵于高丽,何异乞师于楚以伐谷者哉?是陛下徒知军势之未张,而不知军将之未练,可为陛下痛哭流涕者此也。国初剑南、交广各僭大号,荆南、江表止通贡奉,西戎、北狄未尽宾服,太祖垂意将帅,命李汉超等守关南,命郭进禦并寇,命姚守斌守庆州。以为既得名将,非厚通其意,无以得其死力,故许收逐郡关征酒榷之利,不惟养犒士卒,兼使丰富其家。又虑所费不足,仍许图回,其家属在京师者并厚抚之,则将帅之心,更无私虑,但专力于边事而已。又虑奏陈之事未尽机要,时许入朝自陈,至升殿赐坐,又复厚赐遣之。以故边臣多富于财,得以养募死力,使为间谍,尽知番夷情状,多致克捷。二十年间,无西北之忧,平西蜀,复湖湘,下岭表,克江南,尽得东南之地,虽诸将之功,实太祖驭将之力也。以今将佐偏裨,其雄挺孰与李汉超?其才略孰与姚守斌?其镇重孰与马仁瑀?其运筹决敌孰与韩令坤?以陛下驾驭诸将,孰与太祖?然而借之重权,禄之显秩,赐之重赏,其恩礼已越先朝数等矣。是陛下择将不如太祖,而恩礼则过之,适足以启诸将之骄心,而长奸臣之觖望。假令收复两河,迎还二圣,陛下何以加之?夫战胜之兵勇智百倍,败亡之卒没世不复,盖所以战胜者气也。今之士不战而气已索,此天下之大忧也。昔者六国之际,秦人出兵于山东,开关延敌,六国之师皆逡巡不敢进。然长平之败,廉颇犹能收拾馀烬,北摧栗腹,西抗强秦,振刷磨淬,不自屈服。是时秦人围邯郸,梁王使新将军如赵,欲遂帝秦,而鲁仲连慷慨流涕,深以为不可。非徒惜帝秦之虚名,惜天下之大势有所不可也。而议者乃谓宜尊奉夷虏,不可一触其意,陛下何不以鲁仲连抗秦之事谕之?然则何怪乎军势之未张也!夫《春秋》何为而作也?为天下无王而作也。周衰,天下不知有王,陪臣窃国命,家臣僭大夫,圣人有忧之,作《春秋》以代王之赏罚。书天子、书王、书天王者,诛赏之大柄也。书天子、书王,皆其常称也;其曰天王,则至大之称。天王与《周官·司服》所称天王,皆以嗣君之初,君道未著,人心未宁,正危疑之机,大奸之所伺,非常之时,故大威武以防之。称天王者,大威武以防天下之时,故曰非常也。然则又书天子、书王,何也?曰:《春秋》作,王者威权丧矣,大政大法,诸侯擅而行之,怙强恃众,迭相吞据,是本弱末大之势,名分大乱之日,非刚健大过之才若九五焉,不足以振其弱,非毒众穷讨之役若唐太宗焉,不足以戡其乱。故仲尼于《春秋》凡有出于王之为者,皆书天王,言于斯时王之所为,当大诛赏,不可循常,冀后世兴王之知变也。是时吴、楚之君皆鸱视虎踞,僭号称王,诸蛮群酋荐据中土,如此则文辞之告,犹可治之也与?霸侯暴国,迭相倾噬,伯子之存,不能十数,如此则诛赏之令犹可治之也与?故曰:「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」?东周仅存礼文而已,非拨乱反正之道也。故《春秋》必书天王者,正赏罚于大乱之时也。若事非王为,但从诸侯之称,只书王者,礼之常也。其曰天子者,所谓至贵以亲诸侯也。庄王不称天王,以其宠贼逆之人,不足以当至大之称,故去「天」字以重其讥。重庄王之讥,则鲁桓之罪彰矣。《春秋》大逆,外始于州吁,内始于鲁桓,圣人著其恶如此。若曰世乱则从恶者众,趋善者鲜,善若不予,则是赏不足以有劝;大奸大恶不加诛,则是罚不足以有惩。赏罚不行,而能兴衰拨乱者无有矣。陛下临御之初,正《春秋》危疑之机,称天王以临下之时,大柄大权乃悉窃弄于权臣之手,太阿倒持,收之良难,是陛下有春秋之乱,而无《春秋》之赏罚,则何以驾驭群雄而平大乱也?窃观太祖、太宗所以取天下,其大要在赏罚二事而已。当时赏则常薄,罚则常严。方澶渊之役,李继隆有疾战破虏之功,但加开府阶耳。臣尝怪真宗何赏如是之薄也,其深意以谓既杀虏将而不能破其众,此将之可责也。有将帅之寄而独赏内臣,不可以为后世法,此所以薄其赏也一也。又以自古宦者领兵,未尝不为乱,如太宗朝内侍王继恩出平内乱有大功,止受宣政使耳。谨守先帝之法而不敢违,此所以薄其赏也二也。至驭之以刑,则未尝不严。且如主将战没则降斥别将如王继勋者,诛戮亲兵如荆罕儒者,威令如此严,则人皆死力求赏。故太祖兵法罪不在赦,而《春秋》兵法尤严于驭军。城濮之役,楚师败绩,则得臣死之,书曰「杀其大夫得臣」,罪在得臣也。鄢陵之役,楚文败绩,则子反死之,书曰「杀其大夫公子侧」,罪在子反也。二子皆以失律丧师不逃重戮,则见夷狄用兵,其刑赏常严,而中国常宽,此夷狄所以常得志。成、襄之后,中国累累受制于吴、楚者,抑有由矣。厥今军势未张而动见败衄,是有春秋之乱,而无《春秋》之赏罚。臣故曰:赏罚不足以振偷惰,则是大柄下移也。如使大柄一移,则陛下徒拥虚器而已,何怪乎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也!然臣愚不识狂悖者为谁,谓前日诋忤权臣者为狂悖乎?谓左右便嬖为狂悖乎?谓前日诋忤者为狂悖,则臣不敢奉诏;如谓左右便嬖为狂悖,则陛下岂不能断然而去哉?窃料陛下所不能去之者,则是推诿权臣之弊也。自古以推诿臣下为盛美,然亦或以治,或以乱。汉高祖推诿群杰则治,至其后推诿王凤、王音至于王莽,则乱。光武推委二十八将而取天下则治,至其后推委后族至于董、吕、二袁,则乱。魏委荀彧则治,至委司马则乱。唐文皇驾驭英豪而取天下则治,至明皇推委李林甫、杨国忠则乱。初以推委而天下治,终以推委而天下乱,何弊之然哉?当推委之际,超擢十人,上从其九,是九人之恩出于下矣。如此则数年之间,左右前后皆权臣之党也。若斥削十人,上从其九,是九人之威出于下矣,如此则数年之间,中外远近无敢忤权臣者。以故忠义解体而君上之势孤也。前日将相大臣恣意诛戮,冤及无辜,陛下不得一举手,此岂非推委之弊耶?明皇天宝之祸未大远也,此可不为寒心哉!厥今天下大体皆坏,独祖宗德泽未泯,人心未厌,譬尪病之人,奄奄待尽,独气血仅存耳。如使人心一离,则是气血又将绝,天下无复可言者矣。而陛下以田亩未安、旱蝗害岁为患,则是生民失职,人心将离,气血将绝之时也。谨按《春秋》,灾异变见常与人事相符。灾异见于上,则祸败应于下,犹铁炭之低昂,其效可信者也。凡《春秋》书螽者,旱蝗之害岁也。然书螽凡九,而哀公十数月之间凡三书之,甚之也。甚之者,疾其害民之甚也。按是时十三年之间,而帅师伐某、侵某、取某、战于某,比他公为特甚,干戈至此而糜烂其民矣,生灵至此而为血肉矣。黄池之会,夷狄主盟中夏,天下日趋于亡矣,乃复暴兴田赋,民怨祸稔,岁大旱蝗,人有艰食之苦,圣人于此不一年而三书螽,伤之也。是知旱蝗之患,实兵戈怨毒之馀所由作也。比年以来,丑虏横行,干戈烂熳而不息,未尝一年间不战,生民日委顿,四夷日恣肆,天下不知有生之乐,几年于兹矣。创痍之民,肝脑涂地,丘陇发掘,暴露枯骨,胔腐血流者,不知几亿万生灵之命,陛下不得而见也。士卒死边野之外,妇哭其夫,母哭其子,寡妇弱子抱负轊车,望冤吊哀于千里之外,涂悲巷哭,怨痛彻天,陛下不得而闻也。陛下不见其所见,不闻其所闻,驱民万死之地而卒无一毫之利,积毁销骨,积怨伤和,阴沴作而灾疫兴,何怪乎田亩未安、螽蝗之害岁也!今者两河淮甸,赤地千里,飞蝗蔽天,公卿大臣熟视无计,而请为遣蝗之举。呜呼,即使蝗而可遣,是移心腹之疾而置之股肱,不知他境之民何苦而加之哉!臣闻天禧中,真宗以再岁旱蝗,秋稼不稔,慨然动念,实虑政令阙失,有爽天意,因诏削茶盐条禁之峻刻者,以惩旱蝗之灾。以今政令阙违,岂惟茶盐一二事而已。臣知旱蝗之害实天心之大警陛下也,而议者尚谓天灾流行,由历数运会,非政令失宜之咎。呜呼,天下有善则归诸己,天下有祸则归诸天,此岂圣贤之用心也!愿陛下少戢诛讨,少息调发,练兵实粟,养吾锐气,而全中国之力,以消旱蝗之灾。毋以精神弗效而怠惰,毋畏祸乱难戡而息志,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陛下中策臣以此。又念:「朕欲复亲族,奠疆埸,靖寇攘,善风俗,使百姓乐业而亹亹迓衡,何修而可以臻此」?臣于是有以见陛下真得兴衰拨乱,以起天下之病也。窃睹陛下首怀父母兄弟之忧,中念迎亲之使,至此又以复亲族为言,是陛下痛念二圣銮舆暴露,而未有迎复两宫之策也。夫汉高祖所以还太公于楚军,岂独侯生力哉?臣尝论高帝有胜项王者五:以兵强力壮则楚不如汉,以三杰为用则楚不如汉,以驾驭诸将则楚不如汉,以关中廪粟之富则楚不如汉,以关中形势之重则楚不如汉。五者皆项王所不如,则何苦而拘太公哉?以今凋敝之馀,无汉之兵力,无汉之三杰,无汉之驾驭,无汉之廪粟,而又违远上都,弃去两河,则又无关中之形势,而欲求亲族之复,虽使如侯生千百辈往焉,臣知其无能为也。故臣尝谓欲复亲族莫若复两河,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复。今陛下以奠疆埸为念,是欲复两河也,两河得失系天下轻重。唐神尧起晋阳,以一旅取天下,而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,其难如此。晋于春秋为大,尝驱役诸侯;至秦萃锐兵之晋,乃得韩,遂折天下脊。及韩信联齐有之,故蒯通知汉楚轻重在信。宋武号英雄,得蜀、关中,尽有故疆十分之八,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窥边。是两河之地,王者不得则不王,霸者不得则不霸,贼得之则天下不安。臣故曰: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得而复也。咸平中,真宗与王济论边事,济言:「蠢兹丑虏,敢尔凭陵,盖谋谟当位之臣,未有昔人之比,且国家所恃,独两河耳。此诚急贤之秋,不然,臣惧北戎饮马于河渚矣」。呜呼!济之言诚切中今日之病。臣谓欲复亲族而收两河,亦诚陛下急贤之秋,当以济言为监也。然当今最大患者,亲族之未复,疆埸之未奠,寇攘之未清,而臣愚所最患者,风俗之败坏也。风俗天下之筋络也,譬人之身所恃以维持血气者,惟筋络耳。风俗一败,则筋络又绝矣。汉唐之亡,其弊皆风俗之先坏也。故臣尝论东汉之亡,与李唐大略相似。东汉之季,阉人乱政,毒被生灵,豪杰据郡而起,天下遂裂为三国。唐末宦者蠹于内,藩镇溃于外,天下遂磔为五代。然三国之士,其好恶去就尚有可观,虽天厌汉德而刘氏犹拥虚器,亦卒以禅代。终五季之乱,其臣悉凶狠顽鄙,戕贼君亲,专为枭雄,岂天于东汉之季独多君子,而唐末专为小人哉,诚风俗渐染然也。中原乱亡,自古更迭,亦天下常事,盖未有不亡之国。然当其时,有推变于天道而言者,有以人事前知而言者,有握节而死者,有卫社稷而死者,有愤国破亡,奋不顾身,并家族破灭者,亦有知几之士挂冠而去不蹈其祸者。我国家涵养天下之士久矣,士大夫受君父之赐亦甚久矣。一朝国家有难,自公卿剑履间以及下之百执事凡几人?自王畿以达郡邑有位者凡几人?前知而言者为谁?死名节者为谁?死社稷者为谁?徇国者为谁?知几而挂冠者为谁?推变于天而知其将亡者又复谁也?方晋南渡,士流尚有聚于新亭,伤国之衰,对江山而下泣者。周之东迁,尚有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者。以今两宫播越,则非直东迁之辱也;陛下仓皇远狩,则非直南渡之迫也。谁复有泣对江山而忧宗庙之陨者哉!自晋风俗之坏,而海内横溃,生灵鱼肉,几二百馀载。以晋监今,其祸可胜言哉!昔田横齐之豪士,耻北面臣汉,遂自杀,从者五百馀人皆死之,无一人降汉者。诸葛诞魏室一叛臣,及其既败,所养死士三百人就戮,皆曰:「为诸葛公死无憾」。今之士大夫蒙国厚恩,何啻齐卒之受恩于田横、死士就养于诸葛哉?而含垢忍耻,视君父之戮辱甘心焉。呜呼,纵不愧田横之客,而宁独不愧诸葛之奴耶?臣故曰:今之最大患者,风俗之败坏也,风俗一败,则筋络又将绝矣。愿陛下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虽然,陛下策臣等数十条,皆当今之大弊,臣既已极言之,而圣策尚谓:「子大夫涉艰险以副详延,诚亦勤矣,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,其悉言之无隐。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,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,非朕之所欲闻也。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,朕将亲览焉」。臣又见陛下真有意求苦口之言,以救天下之病也。然臣观陛下求苦口之言虽若甚切,而在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,何也?臣闻鹊巢覆则凤不至,直士受祸则忠臣杜口。往者从东南来,道路籍籍,咸谓陛下即位以来,不旬月之间,戮直言者三,有是乎?岂道路之妄议乎?倘如所言,则伤威损德,为害不浅。谨按《春秋》,「陈杀其大夫泄冶」,说者谓泄冶以直谏被诛,国之大恶。时盖宣公九年也,而十年有徵舒之祸,十一年而楚子入陈,不三年之间而陈国大乱。呜呼,戮直言之士而祸至于此!然而泄冶被诛,权不在陈灵而在徵舒;前日义士被诛,权不在陛下而在左右。专杀之祸,《春秋》大恶,而况专杀直士,恶又甚焉,此楚子入陈,所以得藉口而讨徵舒也。丑虏乘隙,将以假讨恶为名,而蹑入陈之轨矣。臣是以卜在朝廷之士,必不敢尽言无讳也。然而臣犹敢区区竭愚者,窃自惟念陛下诏臣等无矜空言而陈实务,则陛下知前日滥诛为过而改之,是陛下乐闻其过矣。臣而不言,是臣负陛下;言而不从,是陛下负臣。抑臣尝闻太平兴国中,有布衣皂囊献书者,其辞狂妄,太宗览之弗罪,因谓宰相曰:「比降诏书许言事,故虽狂悖弗加罪」。至淳化中,武程上疏狂瞽,李昉请加黜削以惩之,太宗责曰:「朕曷尝以言罪人哉」!呜呼,太宗乐闻直言如此,而大臣尚请黜直言之士。幸而太宗不从,如使太宗不乐直言,而李昉之请得行焉,则武程者几上肉矣。今臣累千万言,则其罪过于皂囊之书,以臣疏贱则甚于武程,而有狂瞽之论。使陛下乐闻谠言,尚患见忌;借使人主一恶直言,大臣如昉者又从而媒孽之,则臣亦危矣。幸陛下以祖宗为监,而扩太宗纳谏之量,大臣体陛下之意,而无李昉恶直言之心,则畏避而不敢言者,亦臣之所窃耻也。臣故曰:愿陛下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臣谨对。
洪泽湖遇风 晚清 · 林旭
清晨过龟山,水势凌日盛。
突兀淮渎祠,空影浮相映。
我思无支祈,何得窃权柄。
古后逭其诛,后世及以政。
夏鼎民可知,鲁囚吾不敬。
廿里老子山,私念未及竟。
大风翻然起,天水势一迸。
长桅势忽倾,连舫声相并。
有力皆上掀,无雷欲下轰。
南辕折不回,退鹢旋复迎。
众喊张臂持,万沤陷胸迸。
竭力乃抛锚,遇浪如碰钉。
鼓轮就浅濑,牵绳依幽屏。
船身顿而蹶,蟆腹号以膨。
激石居未安,得雨势益横。
家人吐狼藉,水鸟飞觇矎。
我心知其故,且卧待起定。
召寇固有因,论理亦太横。
欹枕久不宁,搴帷若有侦。
何物类狝猴,跳踉赤臂胫。
大笑至口耳,其语乃可听。
轻薄神所羞,冯暴尔何轻。
但遣稽程期,未至忧性命。
寓老启方幼,威福惟予正。
庚辰与童律,不用且久病。
世人不悟此,辄思与我竞。
大鹏犯天盖,长鲸搅海镜。
以予较之彼,犹自羞陷阱。
迁贸诩器利,矜盈谓气劲。
一败遂为羞,大福至不更。
无乃过棼云,制身宜自订。
言毕忽无睹,风息梦亦醒。
归狱论 北宋 · 张方平
出处:全宋文卷八一五、《乐全集》卷一六
《春秋》贤季友,季友实鲁之贤公子,为公室辅,国人是宜。当庄公之末,内难数作,僖叔比庆父而友杀之,庆父贼子般而友不讨。论者皆以友为得亲亲之道,愚特疑焉。案《左氏》,庄公疾,问后于叔牙,对曰:「庆父材」。问季友,对曰:「臣以死奉般」。公曰:「向者牙曰庆父材」。成季使以君命命僖叔,使针季酖之。及子般即位,共仲使圉人荦贼子般于党氏,成季奔陈。及闵公立,季氏归而不讨也,故齐仲孙曰:「不去庆父,鲁难未已」。既而共仲使卜齮贼闵公于武闱。又案公羊氏说,庄公末年,公子牙不称弟,杀也。曷不言刺之?季子之遏恶也。不以为国狱,缘季子之心而为之讳尔。庄公病,召季子,曰:「吾将焉致乎鲁国」?季子曰:「般也存,君何忧焉」?公曰:「牙谓我,鲁一生一及,庆父也存」。季子曰:「夫何敢!是将为乱」。和药而饮之,曰:「公子从吾言而饮此,则必可以无为天下戮笑,必有后于鲁国」。饮之而死。公子牙今将尔,辞曷为与亲杀者同?君亲无将,将而诛焉。诛不得辟兄,君臣之义也。不直诛而鸩之,行诛乎兄,隐而逃之。使若以疾死,亲亲之道也。杀公子牙,今将尔,季子不免。庆父贼君,何以不诛?将而不免遏恶也。既而不可及,因狱有所归。不探其情而诛焉,亲亲之道也。恶乎归狱?归狱仆人邓扈乐。庆父使乐贼子般,然后诛乐而归狱焉。季子不变也。夫僖叔之与共仲,皆成季之兄,牙也诛之,仲也行之,季子推亲亲之道,戮其罪之著者可也。象日谋杀舜,舜即天子位,而封之有庳。管、蔡挟商奄以乱王室,周公其弟也,而诛之,故谋而未发与乱之既形,罪有较也。且叔牙以比庆父而死,夫庆父之为臣也而贼其君,为弟也而贼其兄之子,季子反无讨,而归狱乎微者,卒使庆父再发难而终自毙焉。亲亲之道,此可谓正欤?晋灵公之死也,赵盾位为正卿,反不讨贼,而史以弑君之罪加之。季子虽亡而越竟,茍避恶名而归不讨,罪去盾几何?而公羊子又以归狱于下,为得亲亲之道而美之,使人迹其事为奸利之名,故历世践而为之者相继也,抑归狱之为效矣。呜呼!季友败法于前,公羊子失辞于后,而后之人又继其恶,而莫之正其说也,故论著之。谨论。
天圣广灯录序 北宋 · 宋仁宗
出处:全宋文卷九八四
惟大雄之阐教也,以清净为宗,慈悲救世,解烦恼之苦缚,启方便之化门。安住雪山,始阶于西域;飞行汉殿,遂东于东旦。彼土得道,何可胜言;此方承流,于是乎在。虽阴魔时有以侮伐,或示神通;而帝释常加于护持,无亏实相。自法眼授记,鞠多印心,佛衣不传,逮六祖而顿悟;牛头析派,续千灯而罔穷。繇兹慧炬益繁,法云滋荫,旁行梵学,转译华音。扣寂禅关,指迷觉路,了达者至乎离妄,超登者于以忘筌。为无所不通之明,处不可思议之首。历代圣帝明王,且有为之信向者矣。我太祖之乘箓也,正法延乎住世;我太宗之握纪也,妙供满乎诸天;真宗皇帝密契菩提之心,深研善逝之旨。能仁之化,一雨溥沾;外护之恩,一缨喜舍。朕嗣景祚,子育群黎,将以欧富寿之民,居常奉调御之本。丕冒基构,虽祗席于萝图;导引津梁,每钦惟于竺氎。兹乃遵前王之道也,其可忽诸?《天圣广灯录》者,镇国军节度使、驸马都尉李遵勖之所编次也。遵勖承荣外馆,受律斋坛,靡恃贵而骄矜,颇澡心于恬旷。竭积顺之素志,趋求福之本因。洒六根之情尘,别三乘之归趣。迹其祖录,广彼宗风。采开士之迅机,集丛林之雅对,粗裨于理、咸属之篇。尝贡绀编,来闻扆座,且有勤请,求锡于文。朕既嘉乃诚,重违其意。载念薄伽之旨,谅有庇于生灵,近戚之家,又不婴于我慢,良亦可尚,因赐之题。岂徒然哉,亦王者溥济万物之源也。其录三十卷。时景祐三年四月日赐序(《天圣广灯录》卷首,续藏经第二编乙第八册。又见《隆兴编年通论》卷二九,《佛祖历代通载》卷一八。)。
一:右引作「二」。
秋怀 元 · 贡奎
押词韵第十四部 出处:石仓历代诗选卷二百四十四
瑶汉夜澄寂,烈烈群象严。
浮云翕交互,圆光尚微纤。
阶虫竞鸣响,湿萤度飞檐。
持志惕自警,屏营以深潜。
惊飙度幽幌,凝香启方奁。
栩栩庄生蝶,秉志能养恬。
鸡鸣何孳孳,忧心愧如惔。
为兄后议 北宋 · 刘敞
出处:全宋文卷一二九○、《公是集》卷四一、《皇朝文鉴》卷一○五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四二五、《奇赏斋古文汇编》卷一四七、《古文渊鉴》卷四八、《渊鉴类函》卷一七七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礼仪典卷二二八、《续通典》卷七五
《礼》:天子之庙,三昭三穆,与太祖而七。诸侯二昭二穆,与太祖而五。所谓昭者,父道也;所谓穆者,子道也。天子、诸侯未必皆身有子,故或取于兄弟之子以为嗣。亲同则取其贤者,贤同则取其长者,长同则取其吉者。非兄弟之子则弗取。故不以诸父为嗣父,尊也。故不以诸兄为嗣兄,亦尊也。不以诸弟为嗣弟,己之伦也。此古者五庙七庙之序,以昭穆不相越,迭毁不相害也。至乎后世,国家多事,或传之诸兄,或传之诸弟,盖有不得已也,则礼散久矣。然既已受国家天下,则所传者虽非其子,亦犹子道也。传之者虽非其父,亦犹父道也。以天下国家为重矣。《春秋》僖公,实闵公之兄。闵公遭弑,僖公书即位,明臣子一体也。公孙婴齐卒,《春秋》谓之仲婴齐,以谓为人后者为之子,当下从子例,不得复顾兄弟之亲称公孙也。《春秋》之义,有常有变。夫取后者不得取兄弟,此常也。既已不可及,取兄弟,则正其礼,使从子例,此变也。故僖公以兄继弟,《春秋》谓之子。婴齐以弟继兄,《春秋》亦谓之子。所谓常用于常,变用于变者也。既正其名,则僖公不得不以闵公为昭,归父不得不以婴齐为穆。既正其昭穆,则迭毁之次,不得不以一代一也。而儒者或疑《礼》无后兄弟之文,遂以《春秋》书仲婴齐为不与子为父孙,非也。子为父孙,诚非礼之正,有不得已者,《春秋》正其为臣子一体而已。故实公孙婴齐,而谓之仲婴齐。若《春秋》本不听其为后者,则当书曰:公孙婴齐卒。学者问之曰:「此仲婴齐,曷为谓之公孙婴齐?不与为兄后也,乃可矣」。夫《春秋》,家犹重之,况国乎?国犹重之,况天下乎?故凡继其君,虽兄弟必使子之;继其大宗,虽兄弟必使子之。如继其君、继其大宗,而不使子,是教不子而轻其所托也。此文公所以受逆祀之贬也。然《春秋》固为衰世法,非太平正礼也,太平之世未尝有也。汉时定迭毁之礼,丞相玄成、丞相衡引昭、宣两帝并为昭,独以孙为昭,而不知礼无两昭。使昭帝之天下无所传,宣帝之天下无所受,失礼意也。又惠帝、文帝皆高祖子,惠帝亲受之高祖,文帝则受之惠帝,虽皆兄弟,此与闵公、僖公何异哉?存当以臣子叙之,死当以昭穆正之。而汉时议者皆推文帝,使上继高祖,而惠帝亲受高祖天下者,反不与昭穆之正。至于光武,当继平帝,又自以世次为元帝之子,上继元帝,而为元帝后。皆悖经违礼,而不可传者也。自汉世以来,其议尤众,皆曰兄弟不相为后,不当以昭穆格之,妄也。若不以昭穆格之,则天下受之谁乎?凡人君以兄弟为后者,必非有子者也,引而为嗣,臣子一体矣。而当嗣者,反以兄弟之故,不继所受国而继先君,则是所受国者竟莫有嗣之者也,不可一矣。生则以臣子事之,死则以兄弟治之,忘生悖死,不可二矣。己实受之后君,不受之先君,今当自继先君者,不惟弃后君命己之命,又当废先君命兄之命,不可三矣。天下国家则归之己,而父子之礼则耻不为,不可四矣。徐邈曰:「若兄弟为昭穆者,设兄弟六人为君,至其后世,当祀不及祖祢」。此又妄之甚者。礼有所极,义有所继,为之后者为之子,所以正授受,重祖统也。兄弟六人相代为君,亦六代祀祖祢矣。假令非兄弟相代,其祖亦当迁矣,不得故存也。即如此言,使有兄弟六人为君,各自称昭,是有十三庙也。又其最后一君,当上继先君,而五君终为无后也。岂其所以传重授国之意乎?礼为人后者,降其私亲。设兄弟六君,故当各自为嗣,义不可曲顾其亲,何谓祀不及祖祢哉?凡言礼者,恶其谄时君之意,茍曰益广宗庙,大孝之本,而不详受授之道、《春秋》之义,使当传国者,不忍以国与其宗,曰:「非吾子也」。当受国者,又不肯以臣子之礼事其君,曰:「非吾父也」。至令宗庙猥众,昭穆骈积,而鬼有不嗣者,推生嗣死,独何悖哉!独何悖哉!